文/喻月嫦
常念房前屋后农村房子好软文,往事梦中游走,再看人,满目风霜浸透,回首,回首,昔日乡音依旧。
绿树翠竹掩映的叠交青瓦下面,斑驳的老土墙上铺陈着岁月的痕迹。悄悄躲藏在台阶围沿边的青苔,年复一年地硬撑着生命的底色。打开锈迹斑斑的铁锁,推开封存多年的记忆大门,一种久违的归宿感蔓延而来。
走进,满屋的光亮迎了来,不自觉地寻它的来路,眼望高高的房屋脊梁支撑着密密麻麻的青瓦,将整个内室空间扩张得高而大。阳光落了进来,撒下大大小小的光斑,将四面墙壁上的斑痕照得格外醒目,那条由上而下被岁月拉裂的墙缝透进一道光芒来,顿时让我想起了帕蒂古丽的新寓言散文《一堵墙用裂缝说话》,当一堵看似完整的墙暗藏着危险的时候,它犹如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而这堵有着缺陷之美的墙却用裂缝告诉我们墙体已经衰老得无法支撑了,那颗原本想堵住墙缝而被堵住了的心也随之释然。
紧挨着裂缝墙左下侧是一张挂着蚊帐的木架床,在四壁萧然的房间里略显单调,人在疲倦的时候躺下即可入睡,舒适安稳;思考问题时躺在里面,盯望着蚊帐顶,透着朦胧的亮光,思维发散,思绪蔓延。这张老木床是那时候分家爷爷奶奶分给我们的,它记载着世代真情相传,承载着悠悠岁月的美好往事,印记了每个年代的酸甜苦辣;同时它也一直伴随着我长大,成了我生命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如今回到老家,一方蚊帐的空间,安然躺在里面,享受这方空间给予的舒适、安全、温暖和包容,它也一直呵护着我的梦。
记得儿时,我经常晚起,醒来的时候,屋里已经被阳光照得透亮,母亲早已下地干活了,哥哥上学去了,温暖的被窝让我无比享受,赖在床上不肯起来,一直盯望着屋顶上的玻璃瓦片投射下来的亮光,看着看着,那些掉落在玻璃瓦上的枯枝残叶总是被我构想出很多个图像来,千变万化。木床正对面的墙壁上贴满了剧情不一的画报,那些跳跃在眼前的文字一个也不认识,一张张百看不厌的图片将我的眼球拉近,入神中,在喜庆的婚礼场上一个丫鬟古灵精怪地向我挑逗了一下眼,将新娘头上的红盖头轻轻掀起来,羞红了脸的新娘双目微微下垂;又一个古装丫鬟怀揣着一封书信,一双机警的大眼睛向我眨巴了一下,仿佛在说“嘘!别出声”!朦胧的月光下,一位身穿粉纱裙衣的仙女正扬起白色轻纱飞向天宫时,回眸看见一只可爱的小白兔欢奔地跟随而去;青、白二位女侠手持宝剑威风凛凛地拼杀在洪水漫天中,将天兵天将打得人仰马翻……..这些场景来回在眼前浮动,时光就这样慢慢地将故事娓娓道来,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那几张画报名分别是“春草闯堂”“红娘传信”“嫦娥奔月”“水漫金山”。
年少不识愁滋味,长大方知烦恼多。到了初中才深知“闺房之处,闲人免进”,而我住的房间又是不带门的通间房,蚊帐对于我来说尤为重要。躺在床上,绵绵心事涌上心头,弥漫在这方空间里,与情愫交织,坐起身,翻开心灵扉页,将文字一一排队,填进心里,轻轻合,深深藏,只有我知,蚊帐知,足矣。
儿时看到电影里面那些飞檐走壁的大侠,心中就有一种侠客情结,多么希望自己也能一跃轻功试比高,最羡慕大人们爬上房顶翻青瓦或者换漏雨瓦,在房顶上走路,高高在上,多威武!在记忆中自己爬上房顶的事情也发生过,那是钥匙被锁进了屋子里,进不了屋子 慌忙得团团转,试想爬上房顶取瓦开缝钓钥匙,又怕踩坏瓦片雨天漏雨,这前进不了门后进不了窗,上房顶取钥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准备好长竹竿,竿头做个小勾子,小心翼翼地从后房檐的低矮处往上爬,尽管非常小心地俯身试着往上爬,每踩上一步还是会惊动稀松的青灰瓦,直到慢慢挪动到我住的房间处,轻轻揭开叠交着的瓦片,将竹竿慢慢延伸至木床,撩开蚊帐,远远俯瞰,一串金属黑参差不齐地躺在枕边,就这样一次成功的获取,让我尝试了一下高高在上的感觉,其实并没有飞檐走壁那么潇洒。
有一个诗句叫乡音未改鬓毛衰,这个乡音响起在每个早晨。天刚蒙蒙亮,房屋后的广播声响彻耳畔,那熟悉的播音声一遍又一遍、一年又一年回荡在山间田野。“紫河镇广播站,今天第一次播音到此结束,感谢大家收听”,往往也是在这个时候我才起床。如今广播里传来的还是那个熟悉的声音,二十多年了,难以想象对于一个人的容颜又会是怎样的改变?
父母起家的时候我们只有三间土墙瓦房,其中一间是用竹篾编成的一堵墙将阶沿围起来做厨房,灶台紧贴在与爷爷奶奶房屋的分界墙边,日复一日的烟熏,墙体的这一面全被涂上了一层烟墨。灶孔正对面的一堵草泥墙开了一扇门,这块本来就简单得被称之为门的木板,安放在这孔窄而又不太方正的门洞上,是那样七拱八翘,犹如不合脚的鞋子,每当关门的时候总要使劲硬拉着那扇极不情愿与门框闭合的门,发出隐忍着疼痛的嘶哑声。门的上下各自留有一个方孔(上大下小),当一把大铁锁将轻薄的房门锁住的时候,上方孔则是哥哥经常攀爬自如的秘密出入口,下方孔是我经常爬进爬出的重要通道。紧挨着木门的是一口圆形大石缸,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就跟随着老房子一起入住,它被墙体作为直径平分成两个半圆压住。一半在外侧一半在内侧,外侧方便挑来的水直接倒入水缸里,内侧方便室内饮用水。很多时候,与小伙伴玩口渴了,进不了家门,就在水缸外侧用手掬一小捧清澈的井水顺入口中,顿时感觉清冽甘醇。有时候,我们也很淘气,当水缸里面还剩下少半缸清水的时候,就会把水缸当成捉迷藏、玩打仗的隐身之处,更多时候把它当作进出家门的通道,清水在我们无数次的踩踏和惊扰下,变得浑浊不堪,接下来就是晚上的一顿“饱打”。尽管饱打的闹剧在不停上演,清澈的井水变浑浊还是在不断重复。
儿时的我常常因晚起被锁在家里,起床后就有一股翻腾劲儿,开始在家里翻箱倒柜,每一个只要能开启的木箱都被我翻了个遍,也不知道要找什么宝贝。曾听哥哥说,有一次他在爷爷奶奶家的箱子里翻找到了一个绿色圈圈,一只蚂蚁一直在里面爬行,当时我脑海里就出现了那只蚂蚁在圈圈里无止境爬行的情景,想到里面没有空气没有吃食它活不了多久。也曾试着去爷爷奶奶家里去翻找,很想把蚂蚁放出来,可一直没有寻着机会,自那以后蚂蚁一直爬行的情景在脑海里呈现了很多年。翻来覆去在箱子里没有找到异样的东西,抬头望望用木板搭建成的半边楼,好些东西都迫不及待地露出了一小部分,向我招着手,我攀沿着斜搭在墙上的木梯,一梯一大步地使劲往上爬,到了楼上像是进了一个新世界,有小图书,有滑板车,旧算盘,还有一些背篓、箩筐和簸箕。我坐在木楼板上翻看着小图书,一个字也不认识,黑白插图也可以看看“闹热”了,怪不得哥哥经常给我讲故事,原来都是这些图书上的。终究还是那背篓里的袋子里装的东西吸引了我,凑过去仔细端详着,忙打开了一看,全是包蛋!我一阵惊喜,拿了一个磕碰一下,里面含有石灰味儿的水瞬间破壳而出,淌在了楼板上,我又拿了一个,这只全好,味道也是极好。我收拾好口袋,还回原模样。将蛋壳带下楼,悄悄藏在床脚内侧。哥哥放学回来了,他翻门而入,我把楼上有包蛋的秘密告诉了他,就这样,我和哥哥各自吃了两个。几天后,母亲发现了其中的端倪,拿我们兄妹俩是问,开始我们都不敢承认,看到拿“家法”来了,我就忙着跪下招供了,总共招了4个,可是另外两个到哪里去了?哥哥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在最后的“拷问”下,我才老实交代了我一个人在楼上行为。母亲说,这是留着用来招待客人的,尽管招了,还是要挨打,“主谋”是我,而且还少报了个数不老实,一定要多打5条子,瞬间哭闹声充满了这座小屋。
几回梦里游小院,一颦一笑皆宛然。饱经风霜的老屋容纳了光阴里的许多故事,它是我们家族薪火相传的底色……
新时代背景的下老屋,仍在清唱着过去的歌谣,它在讲述着它的从前,它在留恋那条曾经多少代人走过的而今已被丛林封围的路,它被隐藏在一丛丛树荫中 。在一幢幢夺目的小洋楼面前,黯然失色的老屋,似乎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改建土坯房,这是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头等大事,这是脱贫攻坚战的重要一仗,是乡村振兴战略的关键所在,更是新时代的召唤。为了响应国家政策,父母决定改建土坯房,为延续老屋的生命,将在原址重新修建。这座透着泥土气息的老屋,承载着父母一生的辛劳,承载着我们成长的喜怒哀乐,也承载着我们幸福一家人的浓浓深情。它已完成了几代人血脉相续的使命,即将退出历史舞台,换上一身具有时代特色的新样靓装――别墅小洋楼。
在一次次与老屋的相逢和告别中,心情又一次次沉重起来,我的老屋实在太老了,已经记不清我是什么时候住进它里面的,亦或它又是什么时候住进了我的心。